当局能肩天下事，读书深得古人心

　　陶澍全集（修订版）

　　林则徐（1785—1850），字少穆，福建侯官人。清代名臣，民族英雄。哪位老领导这么牛，林大人竟然为他一口气连写30首诗祝寿？他是陶澍（shù），这人可不简单，从全国范围来看，陶澍是中国古代与近代之交的杰出政治家，又是古代经世学派转变为近代洋务派的关键人物。他和林则徐、魏源等人一样，是中国由古代走向近代、由封闭走向世界的里程碑式的人物。从湖南来看，陶澍是湖南由产生个别杰出人才到产生人才群体的先导，是近代湖湘文化崛起的先导。

　　陶澍与林则徐曾是上下级，又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在北京相识，成为宣南诗社的诗友。道光十年，陶澍任两江总督，林则徐调江宁布政使，协助陶澍赈灾。两年后，林则徐调江苏巡抚，直至道光十七年，林则徐擢升湖广总督，陶澍、林则徐前后共事达七个年头。他们精诚合作，共同赈济灾民，兴修水利，疏浚运河，查禁鸦片。魏源《陶文毅公行状》说：

　　（陶澍）初督两江，时值水灾，奏请河南藩司林公（则徐）调江宁办赈。及林公由东河帅移抚江苏，与（陶）公益志同道合，相得无间。

　　值得一提的是，陶澍与林则徐同为主张严禁鸦片的政坛领袖人物，是不畏外来势力的爱国者的表率。道光十二年六月，陶澍就会同时任江苏巡抚的林则徐、苏松镇总兵关天培，将英船阿美士德号驱逐出江苏洋面。

　　道光十八年十月，陶澍在江苏、扬州、苏州、南京及上海东关等地收缴烟土16000余两，又强令海船交出烟土41000余两，一并销毁，此举震动了朝野，是全国最早的大规模的禁烟、销烟行动。

　　陶澍高度信任林则徐，林则徐一贯尊重并高度评价陶澍。道光十八年，陶澍六十寿辰，林则徐已经是湖广总督，专门写了《恭祝宫保尚书云汀老前辈大人六十寿诗上下平韵七律三十首》，派人由武昌送到南京祝寿。

　　这30首七律诗，是精心创作的。形式上，依次使用了“平水韵”的30个韵部的字，从第一首使用上平声的第一部“东”部，到第三十首使用下平声的第十五部“咸”部。

林则徐像

　　内容上，第一首总起，然后历述陶澍的家世、为官经历与政绩，全面评价陶澍，如：

重镇南天半壁雄，良臣干国奏肤公。

许身稷契经纶大，度世佺乔位业崇。

孤宿联辉依斗北，海筹添笇耀江东。

廿年开府垂名久，才是平头六十翁。

　　肯定陶澍治理两江三省，稳定了东南半壁江山，为国家立了大功。又如第二十五首：

　　公望公才帝股肱，威名彪炳岂心矜。

　　折衷群策奇功就，立断当机大勇能。

　　宠辱不惊盘石固，淳涵无际海波澄。

　　茶陵相业东山绩，先后三奇合并称。

　　歌颂陶澍善于决策、勇于任事、坚毅沉着、胸怀广阔。 又如第二十六首：

　　即论文字亦千秋，大集觥觥入选楼。

　　直以雄才凌屈宋，还将余事压曹刘。

　　光腾蓬阆三山壮，气挟江河万古流。

　　到处登临濡大笔，墨缘都许雪鸿留。

　　高度肯定陶澍的文学成就。这组七律诗表现出林则徐对陶澍的深刻了解与由衷钦佩。

　　道光十九年，陶澍病情加重，请求开缺，并推荐林则徐。道光皇帝不得已而同意了陶澍的请求，并调湖广总督林则徐继任两江总督。陶澍上《恭谢恩准开缺折子》，称赞新任命的两江总督林则徐“才长心细，识力十倍于臣”。林则徐则以后辈自居。

　　当年六月，陶澍病逝，林则徐在鸦片战争前线听到消息非常悲痛，他写挽联道：

　　大度领江淮，宠辱胥忘，美谥总凭公论定；

　　前型重山斗，步趋靡及，遗章惭负替人期。

　　上联评价陶澍的政绩与人品，认为“文毅”的谥号是大家公认的。下联说陶澍是自己心中的泰山、北斗，自己跟踪却赶不上，辜负了陶澍的期望，对陶澍在遗折中给自己的评价感到惭愧。“替人”就是接替职位的人。后来，左宗棠任两江总督，专门为两人合建了陶林二公祠，并撰祠联，感念二公的知遇之恩。

　　三吴颂遗爱，鲸浪初平，治水行盐，如公皆不朽；

　　卌载接音尘，鸿泥偶踏，湘间邗上，今我复重来。

南京总统府（原两江总督府）内陶林二公祠

　　清末学者黄彭年《林文忠公政书序》说：道光年间，天下利权非中饱于私家，即漏卮于海外，有识之士忧国忧民，采取预防措施：

　　于是，陶文毅公起而治其内……文毅既没，林文忠公继之，既治其内，复思治其外。（《陶楼文钞》卷八）

　　黄彭年清楚地认识到了陶澍在改革中的首创之功，认识到了林则徐对陶澍事业的继承和发展。台湾学者刘广京，为《陶澍在江南》写的序言中说：

　　陶澍和林则徐是道光朝群吏阘茸中的两个最杰出的人物。林则徐的历史意义在于认真查缴鸦片，不屈不挠，促成不可避免的中英战争；在广州期间看出‘夷物不可歇手’和制炮造船的重要。陶澍的重要性则在于主持财政、经济方面的改革，对于江南漕、盐、河三大政尤其有切实的贡献。内政和外交同样重要，甚至说内政比外交更重要，陶澍与林则徐两人在历史上地位的高下是很难判别的。

　　其实，与其说陶、林是“群吏阘茸中的两个最杰出的人物”，不如改为是“经世派中的两个最杰出的人物”，才比较恰切好。因为，当时的官吏中有不少经世派人物，如陶澍的好友贺长龄、贺熙龄等等，所以不宜一概否定其他官吏。

　　当代不少人认为，自从曾国藩办湘军以后，湖南省开始人才辈出，而忽视了陶澍的先导作用。因此，著名学者李瑚先生辩驳说：

　　说自曾国藩起兵以后，湖南省始“人才辈出”的话，是不够准确的。在陶澍周围的湖南籍人已不少，且多是博学多识之士，其中还有著名的改革派思想家，如魏源之流。因此可以说，陶澍上承王夫之经世致用思想遗风，下启林则徐、魏源等务实变革思想新潮，成为江南地区领袖群伦的中心人物。（岳麓书社1998年版《陶澍集·前言》）

　　历史学家萧一山也强调陶澍对于湖南人才群体的引导作用，他在《清代通史卷下·中兴时代之人物》中写道：

　　不有陶澍之提倡，则湖南人才不能蔚起。是国藩之成就，亦赖陶澍之喤引尔。

　　“喤引”，本意是指古代官员出行时，前面有骑卒开路喝道，引申为引导、带领。无疑，陶澍是近代湖南人才群体崛起的先导者。

修订版前言

　　本社《陶澍全集》编辑工作于2007年6月启动，2010年初正式出版，在两年多的时间内，我们完成陶澍近三百万字的作品的收集、整理工作，出版了我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陶澍全集》。六年时间转瞬即逝，我们陆续发现了一些陶澍轶文、佚诗，也发现了整理中的一些差错与遗憾。为求得一个收录更全、差错更少的版本，我们对全集进行了全面修订，主要做了以下四个方面的工作。

　　一、从几种旧族谱中增补了陶澍的轶文四篇、佚诗五首。

　　二、据光绪七年刻本《蜀輶日记》增补了三篇序言，并调整了序跋顺序。

　　三、删除了误收的非陶澍的作品 《桃江贺氏续修族谱序》。

　　四、修订了若干标点与编校差错。

岳麓书社湖湘文化编辑部

2016年岁杪

　　恭祝宫保尚书云汀老前辈大人六十寿诗

　　（上下平韵七律三十首）

　　湖广总督 林则徐 少穆

　　（一）

　　重镇南天半壁雄，良臣干国奏肤公。

　　许身稷契经纶大，度世佺乔位业崇。

　　孤宿联辉依斗北，海筹添笇耀江东。

　　廿年开府垂名久，才是平头六十翁。

　　（二）

　　长沙太尉溯茅封，八翼飞升近九重。

　　宗派流通红藿水，地灵祥起紫华峰。

　　即看崖有阴功号，早信人宜间气钟。

　　石是印心心是印，生前星宿已罗胸。

　　（三）

　　清芬名德重资江，贻谷亲培玉树双。

　　虎穴投书惊早避，龙文落笔健能扛。

　　离离蘅杜三秋佩，采采芙蓉七泽舱。

　　积庆源深身未遇，豫知门第启麾幢。

　　（四）

　　储精降昴应昌期，鹤立松昂骨相奇。

　　早兆商霖苏暑暍，还舒赵日爱冬曦。

　　绛纱晓侍谈经塾，白贮宵吟励志词。

　　闻说秋风同鄂荐，蟾宫消息报先知。

　　（五）

　　瀛洲草绿早莺飞，禁柳毶毶又染衣。

　　射策金门悬日月，抽豪玉署散珠玑。

　　莲灯忆撤承明直，莱彩曾因定省归。

　　直使勋名垂汗简，亲承庭诰果无违。

　　（六）

　　梯栈连云奉简书，青天万里壮游初。

　　斗间秋访仙入石，益部星占使者车。

　　英荡远持冰鉴澈，参芩亲采药笼储。

　　西川吟草輶轩记，集著骖鸾总不如。

　　（七）

　　柏府兰台夜集乌，铁冠峨柱耀清都。

　　朝阳翙凤排双阖，避道花骢出九衢。

　　表琐黄门叨夕拜，丹墀紫禁记晨趋。

　　早知谋国经猷远，献纳先几协庙谟。

　　（八）

　　巢院分衡玉尺齐，南宫深处月华低。

　　荆山奇璞光先剖，赤水神珠上不迷。

　　日下芙蓉荣作镜，春官桃李灿成蹊。

　　即今中外争辉映，都忆龙门旧品题。

　　（九）

　　东南秔稻转江淮，帝遣巡行曰汝谐。

　　官舫宵停坚腹泽，神祠晨谒肃心齐。

　　五千楼舰波光动，卅六湖陂镜影揩，

　　筹运更闻陈四事。积储深系荩臣怀。

　　（十）

　　豸绣巡边气壮哉，蚕丛两度陟崔嵬。

　　铜梁树色高行部，玉垒山光拥外台。

　　路转三巴卿月朗，阪驰九折峡云开。

　　想当叱驭褰帷日，已信精诚达上台。

　　（十一）

　　帝简皋苏臬事陈，并门重见古风淳。

　　晋祠流水含膏泽，虞阪单车赖拊循。

　　茇舍尘清棠勿翦，圜扉雨润草皆春。

　　开藩涤籀恩稠叠，未及移旌到七闽。

　　（十二）

　　南国旬宣露冕勤，节楼坐晋抚三军。

　　中枢管理纡筹策，佐藏清厘杜纠纷。

　　气盖皖山天削柱，润敷黄海岳兴云。

　　大猷从此宏康济，要树封圻第一勋。

　　（十三）

　　中泽鸿嗷水气昏，辛勤抚字活黎元。

　　封章半写穷檐泪，振贷频邀御廪恩。

　　庭下带围思阅道，殿前图画有监门。

　　鸦军更遣消螟螣，田祖何须秉畀烦。

　　（十四）

　　直上涂山绝顶看，宣防规画众流安。

　　芍陂兴溉田俱沃，樊惠穿渠绩不刊。

　　万井桑麻回秀色，一源桐柏障狂澜。

　　廉泉贮作荒年谷，露积能生蔀屋欢。

　　（十五）

　　忆承温诏万方颂，忠义宏罗奏牍间。

　　尽使贞魂光俎豆，长留浩气重河山。

　　藻频行潦扬芳烈，椒荔清风起懦烦。

　　更采图经编地志，千金吕览有谁删。

　　（十六）

　　茂苑俄看节钺迁，翦江东下一帆悬。

　　来苏舞队盈吴会，望岁欢声动海畍。

　　泽国正嗟沉灶日，金堤方议塞河年。

　　此时宵旰殷南顾，伟略匡扶属大贤。

　　（十七）

　　重臣规画赞中朝，飞挽云帆蜃雾消。

　　碣石但循沧海转，析津谁道蓟门遥。

　　真看鹏运抟溟渤，未觉鲸波荡沃焦。

　　十滧放洋商舶稳，早教红粟太仓饶。

　　（十八）

　　渺渺烟波震泽包，三江旧迹未应淆。

　　江流直导吴淞下，余势全趋沪渎交。

　　斥卤分腴成乐国，只原塍错画春郊。

　　仍传望海筹昏垫，美利还思浚白茅。

　　（十九）

　　运河畚锸手亲操，坐看连樯转万艘。

　　画鹢旌旗云际下，乖龙鳞甲窟中逃。

　　曲阿城映湖光合，京口潮来海气高。

　　今日蓄宣成法在，谁知区划费焦劳。

　　（二十）

　　冠加孔翠灿峨峨，仪羽彯缨映玉珂。

　　鰲首三山初日耀，鸿毛万里顺风多。

　　圆光预拟联双壁，清德惟思咏五紽。

　　伟绩不惭华衮奖，高冈梧凤矢卷阿。

　　（二十一）

　　岂徒大纛与高牙，迈等宫衔又拜嘉。

　　早并疑丞称夹辅，遥知才望重承华。

　　韦皋出镇平章领，韩滉酬勋仆射加。

　　总为泰交符一德，天教姓字八笼纱。

　　（二十二）

　　八州作督绍前光，江北江南控制长。

　　筐篚三邦修职贡，弓刀十部肃戌行。

　　氛消瀛海萑符靖，轨顺河渠竹箭防。

　　一事前筹劳借箸，新添霜鬓为鹾纲。

　　（二十三）

　　艰钜频年并力营，天心独鉴此丹诚。

　　雌黄讵肯摇浮议，贞白惟思答圣明。

　　考绩诏隆华衮奖，趋朝思锡介圭荣。

　　两番述职谘前席，计日都经月魄盈。

　　（二十四）

　　天书亲捧出彤廷，甲第长凝御墨馨。

　　臣羽石湖荣赐蒡，帝嘉高密世传经。

　　贞珉万古辉云汉，绝壁千寻炳日星。

　　奕叶祥贻忠孝印，尧文羲画泐岩扃。

　　（二十五）

　　公望公才帝股肱，威名彪炳岂心矜。

　　折衷群策奇功就，立断当机大勇能。

　　宠辱不惊盘石固，渟涵无际海波澄。

　　茶陵相业东山绩，先后三奇合并称。

　　（二十六）

　　即论文字亦千秋，大集觥觥入选楼。

　　直以雄才凌屈宋，还将余事压曹刘。

　　光腾蓬阆三山壮，气挟江河万古流。

　　到处登临濡大笔，墨缘都许雪鸿留。

　　（二十七）

　　后尘曾步忝琼林，赋政还依棨戟临。

　　培塿岂能瞻泰岱，沧溟何意纳涓涔。

　　勋高倍仰汪汪度，寄重同怀翼翼心。

　　此日邻光惭接迹，台云翘首伫为霖。

　　（二十八）

　　千尺乔松黛色参，万家生佛祝东南。

　　青宵老鹤瞻裴令，紫气犹龙识李聃。

　　羹向鼎中斟雉美，脯从筵上擘麟甘。

　　长生报束传舆诵，更有温纶沛泽覃。

　　（二十九）

　　岁岁天题福寿兼，康强逢吉久同占。

　　家惟积善多余庆，世亦蒙庥各引恬。

　　树背堂宜融泄乐，齐眉筹共唱随添。

　　阶前鸾鹄看停峙，贻谷长承雨露沾。

　　（三十）

　　南飞曲奏寿杯衔，想见掀髯兴不凡。

　　漫拟溯洄通一苇，难抛簿领挂孤帆。

　　祥云佳气看锺阜，甘雨神功接傅岩。

　　圣代雍熙公矍铄，连圻吴楚庆和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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