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的砚台里，陈醋的酸涩气息在宣纸上氤氲成雾。我提着狼毫笔，忽然想起那年你站在廊下为我研墨，衣袖沾了松烟的墨香，指尖却染着江南的梅雨。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错写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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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雨季，我总爱在青石巷口等你。你撑着油纸伞走来时，檐角的雨滴正巧落在砚台里，你说这是天赐的墨汁。后来我才知道，那日你袖中藏着半瓶陈醋——你母亲说，醋能去腥，却不知墨里掺了酸，写出的字会泛着苦。

我们曾在宣纸上临摹《兰亭序》，你执笔的手总爱微微颤抖。你说是紧张，我却看见你腕间那道淡粉的疤，像未干的墨迹。后来你嫁去北方，我在收拾旧物时发现你留下的信笺，边角处有几点褐斑，原是当年研墨时，你偷偷滴落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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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那年，我收到你从塞外寄来的信。信纸被风沙磨得发黄，字迹却清晰如昨："这里的雪像你案头的墨，落在掌心就化了。"我提笔回信，却在砚台里误倒了陈醋。写到"此去经年"时，笔尖突然凝滞，墨迹在纸上晕开成一片酸涩的云。

你回信说北方人用醋腌菜，味道浓烈得能呛出眼泪。我笑你终究沾了烟火气，却不知自己书房里的醋瓶早已空了大半。那些年我写的诗，总带着若有若无的酸，像未熟的青梅，像隔夜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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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深秋，我在古玩市场遇见一方旧砚。摊主说这是民国文人的遗物，砚底刻着"醋墨同源"。我摩挲着那些细密的裂纹，忽然想起你出嫁那日，我藏在喜轿下的那瓶陈醋。它跟着马车颠簸了三百里，最后碎在异乡的客栈里。

如今我写字前总要闻一闻砚台，若是醋香盖过了墨香，便知道今日不宜动笔。可有些字终究是写定了的，比如你名字里那个"雨"字，我写了半生，越写越觉得像倒流的泪。前日整理书箱，发现你当年送我的狼毫笔，笔杆上竟有道浅浅的牙印——大约是你研墨时，咬着笔杆忍住的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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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我取下墙上的字画。那些用醋墨写就的诗句，在潮湿的空气里渐渐舒展，像被岁月泡开的茶叶。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写错字，而是某天突然明白：我们穷尽半生想要描摹的，不过是彼此生命里那一抹擦不掉的酸。

砚台里的陈醋已经见底，我却没有添新的打算。有些故事，终究要留着余味，让后来的人在墨香与醋香交织的褶皱里，读懂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悲欢。